如果说,后来风靡世界的《悲惨世界》英语版是一幅波澜壮阔、细致入微的油画长卷,那么最初的法语概念版,就是一张张简朴而勾勒生动的素描散页。每段音乐都在刻画一个人物,旋律一曲曲在耳边响起,如同翻过一页页纸张有点泛黄的画页,朦胧而忧伤。
第一幅:无涯的苦难——芳汀:《长日将尽》(La Journée est Finie),《苦难咏叹调》(L’Air de la Misère),《我曾经梦想过另一种生活》(J’avais Rêvé d’une Autre Vie)
小说《悲惨世界》的第一部是芳汀,法语概念版里,故事也是从芳汀开始。苦难,苦难,芳汀所有的画面就是无涯的苦难,《长日将尽》迫使芳汀离开工厂, 然后我们听到芳汀的《苦难咏叹调》——苦难,那不仅仅是她自己的苦难,那是在《悲惨世界》序言里提到的“贫穷使男子潦倒,饥饿使妇女堕落,黑暗使儿童羸 弱”,那是一切底层人民的悲苦与怨愤。然后,芳汀在《你美丽的秀发》(Les Beaux cheveux que voilà)中卖掉了她的头发,在《我曾经梦想过另一种生活》中回忆她曾有过的梦想,回忆她被生活杀死的梦想。最后,沉入黑暗。
第二幅:天真的梦幻——小珂赛特:《我的王子正在路上》(Mon Prince est en Chemin)
或许小珂赛特就是她的母亲年轻时候的影子,带着与年龄不相称的早熟与悲哀,在她没有快乐的童年,小珂赛特梦想着她的王子向她走来。而幸运的是,芳汀 的“王子”杀死了她的童年,珂赛特的“王子”却挽救了她的童年,像小说里一样,她在漆黑森林的溪水边,迷失而惊恐,然后,她的王子走来,用温厚有力的大手 提起了她的水桶。
第三幅:黑心与狡诈——德纳第:《酒店老板箴言》(La Devise du Cabaretier),《狡诈圆舞曲》(La Valse de la Fourberie)
芳汀在《苦难咏叹调》里唱道:“苦难,释放出男子潜藏的兽性,苦难,使温柔的女子变成泼妇”,德纳第夫妇,就是苦难的一对畸形产儿。两人的肖像都是 色调阴沉的:“癞蛤蟆小姐”,德纳第太太呵斥小珂赛特,无比凶悍;“酒店老板箴言”,德纳第先生向他的酒客吹嘘着他的“荣耀”,厚颜无耻。两人与冉阿让为 珂赛特讨价还价,如同跳起一曲狡诈圆舞曲,舞步规整,不慌不忙,谎话连篇而面不改色。
第四幅:自由与欢乐——伽弗洛什:《施舍,垂怜》(Donnez,Donnez),《伏尔泰的错》(La Faute à Voltaire),《伽弗洛什之死》(La Mort de Gavroche)
也许因为《悲惨世界》的灵感从道奇而来,在法语概念版里形象最可爱鲜明的人物,就是巴黎街头的流浪儿伽弗洛什。三段音乐图画,组成了他的肖像,在 《施舍,垂怜》里,他是巴黎街头众生相中凸现的一个骄傲的小精灵,对自由的渴慕,从底层的苦难与污秽中诞生。第二段,《伏尔泰的错》,原著里的歌谣,加上 活泼俏皮的口哨,众人的和唱,我自由,我快乐,这便是我们队伍里的小战士。最后一幅,不着痕迹地组合了前面两幅画的音乐,情绪却全然两样。悲伤的音乐在背 后回旋,悲愤的马吕斯指责着政府军的残忍,中枪的伽弗洛什却以他最后的幽默感,尖刻地嘲笑着沙威,平静地面对着自己的死亡——生活就是这样的啊,总不会每 次都是我们打胜仗。对啊,我是倒了下来,但这是伏尔泰的错……
第五幅:甜蜜的爱情——马吕斯与珂赛特:《红与黑》(Rouge et Noir),《在生命中》(Dans la Vie),《我心满是欣喜》(Le Coeur au Bonheur)
最早的《红与黑》,竟然仅仅是马吕斯一个人的青春梦!咖啡馆里,马吕斯独自托腮呆坐,任希望与绝望在面前交错,声音中满是单纯与清澈。《在生命 中》,是两位刚刚为爱情击中的少年向最亲近的人倾诉自己生命中的缺失和渴望,黏糯的音韵,梦呓般的声调,正是爱情之蜜最初的味道,甜美却微苦。到了《我心 满是欣喜》,两人互诉衷肠,已是情到浓时。
第六幅:苦涩的爱情——爱潘妮:《看哪,黑夜已经降临》(Voilà le Soir Qui Tombe),《一一》(L’un vers L’autre)(注:原文意为“一个接一个”),《没事……》(Ce N’est Rien)
“穷苦中的一朵玫瑰”,这是我们亲爱的爱潘妮。《看哪,黑夜已经降临》开头那股咬牙切齿的狠劲,无疑是德纳第的血脉与贫苦的生活留下的痕迹,只有当 她说出“我要守护爱情”,对她的马吕斯说出“快跑到她身边去吧,对她说你爱她”,才隐隐露出爱情的迷醉。《一一》,两个天使一一步向幸福,我们的爱潘妮在 他们身边,注视着这天堂中的一对,没有嫉妒,没有怨恨,只有寂寞的祝福,爱的玫瑰静悄悄地开放。直到生命的尽头,她依然安慰着她的马吕斯,“没事,没事 啊,马吕斯先生……”这里的爱潘妮是慷慨的,她自己不曾享受过爱情,却把爱情向马吕斯双手奉上。
第七幅:庄严的牺牲——安灼拉:《为了人民的意愿》(À la Volonté du Peuple)
看过小说的人,可能不会有多少人会记得安灼拉,但听过音乐剧的人,不会有多少人对他无动于衷。在这里,作者甚至在群像之外,慷慨地给了他一幅个人特 写。在肃穆的鼓声中,我看到安灼拉缓缓抬起头,望着远方——朋友们,为了人民,在你们的心中,斟满反抗的烈酒,斟满对明天的渴望吧。为了明天,我们愿意成 为黑夜里那一线光明,我们愿意卷入自由的风暴,如果共和国的诞生需要有人牺牲,那么让我第一个为她献身……与其说是对光明未来的热切期望,不如说是自承神 圣使命的庄严宣誓,那种殒身不恤的悲壮之感挥之不去。
第八幅:黑白难辨——沙威:《黑白难辨》(Noir ou Blanc,直译为“黑还是白”)
小说中举足轻重的沙威在这里出场不多,一出场便气势汹汹,逼得芳汀无处容身,但一直到生命的最后才有一幅完整的素描,这是他一生中唯一一次的迟疑不定,也是他一生中最为彷徨迷乱的时刻。黑还是白?一直坚持黑白分明的沙威,竟然无法分辨。
第九幅:最后的光明——冉阿让:《尾声:光明》(Epilogue:la Lumière)
贯穿全书的冉阿让,在概念版却没有一幅单独的画面,每个关键场景,他都出现,但都没有成为中心,只有在最后的时刻,《苦难咏叹调》的旋律,为这位老 人投下了最后的一线光明。在对两位年轻人爱的嘱托中,冉阿让平静地逝去,平静得像书本的结尾——“在黑暗中,可能有一个站着的大天使展开着双翅,在等待着 这个灵魂。”
相关录音信息:1980-概念版(法语)
发表评论